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行不多时,天色转暗,大船已驶入云梦泽深处,先秦时云梦大泽浩瀚无际,后世江水改道,更兼千百年来填湖造田,云梦泽逐渐缩小、分成无数个小湖泊,早已不复秦汉时的水域广大了,但在汉水航道两侧大小湖泊相连,其势犹在,因此当地人仍习惯称为“云梦泽”。船行至此但见汉水中岛屿、沙洲逐渐增多,周边芦苇荡中也不断伸出小河岔。裴旻手扶舷栅,望着这片充满未知的水域和后面远远随行的五艘渔船,心里暗忖:这几晚须得谨慎小心,多安排人手值夜,白日鼓帆急行尽快到达襄阳郡,只要一到襄阳,便可立刻提点水军把鱼船上的一干人等先通通捉将起来,慢慢审问。正在盘算需要多少天才能到达襄阳,忽闻呼哨声响,紧接着就看到各个港岔中竟然驶出无数舴艋舟,舴艋舟就是形似蚱蜢的小船,每船载重仅几石而已,上面帆蓬皆无,只坐得两三人,搖橹而来。
裴旻连忙点手唤来陈先登,问道:“陈校尉,你久走此路,可识得这些水贼?”
此时天色向晚,正经渔夫都该收网回返了,哪里还会出船?这些人服色与大渔船上的人相类,摇着船向五条渔船靠拢,想必是一伙的,看来绝不是好人!因此裴旻也不客气的直称之为贼了。
陈先登三十出头的岁数,这些年太平岁月,武备松弛,这位陈校尉吃得脑满肠肥,体态臃肿不堪,实在是对不起他“先登”的名号,别看他在裴旻面前唯唯诺诺,平时也是个靠水吃水的狠角色,克扣钱粮的事没少做,官匪勾结的事情也不是没做过,不过眼前这批人显然不是他所熟识的那些水贼,一眼望去竟是一个也不识得,他也正自气恼,心说此地水贼不知谁是头头,怎地如此不讲江湖规矩,竟然敢尾随陈爷的船,听裴旻问询,拿肥指搔搔头困惑道:“标下也正奇怪,这襄鄂水道复杂,少有商船,多是官船漕运往来,更兼现今圣人临朝,天下承平,百姓皆安居乐业,哪有人做贼啊,下官走山南漕路少说也十几年了,这些年莫说盗寇,小毛贼也不曾见过呀。”
裴旻知他胡扯,真想抓住他的衣领问他,既是天下无贼,那眼前这是怎么回事?但终于还是克制住了没发作,裴旻乃是马上将军,于水上之事并不熟稔,如要水战还得仰赖此人,只道:“命军卒掌灯,照亮水面,看贼子有什么异动。”
陈先登领命吩咐军卒点灯,末了又对裴旻说:“裴公莫急,这舴艋舟虽多,我们却不怕他。”
此刻李白与贺知章也走到船舷边,同问陈先登为何?说到舟楫之事,陈先登便变得自信起来,拿肥手一点道:“各位请看,舴艋舟船舷离水面仅高尺余,我船配有舷栅,更兼此刻轻载,高出水面近丈许,陡峭坚厚,小舟就算贴近我舟,也是决计攀援不上的。”
裴旻横了他一眼,道:“贼子靠近我船不需攀援,只把船凿沉不就行了?”
陈先登笑道:“裴公放心,且不说漕船坚实,寻常凿子无法钻透,就是真凿出眼来,此船下面有十数个舱室,相互隔绝,就算几个舱室进水也不至于沉没,而我们在船上以上击下,弓矢齐下,过不多时即可将贼子尽数消灭了。”
众人闻言这才心下稍定,裴旻厌烦他夸夸其谈的口吻,摆手道:“即便如此,也不可大意,贼人势众,须得加强防范。”
陈先登唱个喏领命离去,裴旻又招呼自己带来的金吾卫军兵将刀、弩放在应手之处,随时做好开战的准备,只怕真有什么风吹草动,这位夸夸其谈的陈校尉和他手下的折冲府兵是指望不上的。
不一会儿,水兵便在官船四角挂上了风灯,这风灯乃是青铜所制,内置灯烛,船上所用灯烛是白蜡混入牛油凝聚而成,较之油灯燃烧时间更长、也不易熄灭。白蜡灯外圈设青铜灯罩,可转动开合,既能遮雨防风,更可通过转动灯罩来聚拢烛光,照向指定区域。此刻天色已暗,风灯点起也只能照亮官船四周二十步远的水面,即使调整灯罩聚拢灯光最远也仅达百步而已。夜色越发的深沉了,眼看后面的大小舟就要遁入黑暗之中,忽见黑暗中一点火光亮起,继而不多时各处星星点点亮了起来,原来是后边的舟船纷纷举火照明,看来这些人并不想隐形匿踪。
尾随大船的众渔船当然用不起白蜡,所用火把均是松枝上缠着厚厚的粗布再浸透油脂所做,甚是简陋,但胜在数量众多,一时间竟照亮了大半个江面,只见几艘渔船忙忙碌碌开始下网,船队横亘了整个江面,此处江面宽约百步,渔船之间相距二十步开外,舴艋小舟便密排在渔船之间,渔船上的渔民将渔网抛给周边的舴艋舟,再传递给相邻船只,直至整个江面上渔网连成一片呈一副铁锁横江之势。
紧接着官船上的众人看到了一幅更为诡异的画面,五艘渔船上的渔民竟各自从船舱里牵出数头公牛来,又用火把将公牛驱赶跳入江中。牛天生有水性,被驱赶入水惊慌的四蹄乱蹬划水将头昂出水面,不时发出“哞哞”的叫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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